《方形莫列波纹样本 (两个区域)》，147.3 x 129.5 cm，约1985，展览现场的和美术馆馆藏

“夏纳·霍维兹：交织的韵律”展览现场，摄影：刘相利 ©和美术馆

“秩序必须被理解为任何组织系统运作不可或缺的东西，无论其功能是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德裔美国心理学家及美学家鲁道夫·阿恩海姆（Rudolf Arnheim）德曾这样论断。在和美术馆负一层，极简主义艺术家夏纳·霍维兹 (Channa Horwitz) 个展“夏纳·霍维兹：交织的韵律”以其创作于不同阶段的逾50件绘画作品，对其艺术生涯的重要系列进行回顾。代表和谐而稳定的秩序之美令人印象深刻，比例、秩序、平衡，在有规律的重叠之中，平面在创作者的协调之下，常以重复的排布形成半立体的效果，空间的纵深也就突破着既有的框架。2013年去世的夏纳·霍维兹的创作中，由艺术家主观规定下的形状、线条和颜色，展现出其根本的探索，是数列、系统与结构之间的形式关系。

《语言系列#14》，25.4 × 33 cm，2003-2004，展览现场

「语言」系列的创作手稿

展览现场的《语言系列——三个圆圈和两个方块》（Language Series – 3 Circles and 2 Squares），摄影：刘相利 ©和美术馆

展厅中最先看到的“语言”系列作品是霍维兹的早期探索，从1964年开始创作的该系列，常常是在带有典型橙色方格的纸或自己画的网格基础上，画下两到三个圆形组合或矩形组合，该系列包含了八个象形图的不同排列组合，形成的序列编号产生一个重复的模式，从1-2、1-3一直到1-8，接着是2-1、2-2如此类推。“……我开始意识到，如果我想体验自由，我需要将我所有的选择减少到最少。我选择了一个圆和一个正方形来代表所有的形状，用黑色和白色来代表所有的颜色。”艺术家曾表示自己是有意识地限制自己的选择，她把形状组合起来，尝试变换和重叠，该系列为艺术家日后的作品奠定了一套系统，也贯穿了她漫长而严谨的职业生涯。

创作中的夏纳·霍维兹， 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

夏纳·霍维兹1932年出生于美国洛杉矶，这位极简主义观念艺术家在男性主导的艺术界几乎无人问津，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进入创作的成熟期，并与当时盛行的极简主义保持着不容忽视的联系，却在其生涯的最后阶段才收获更广泛的重视，而她的作品远远超前于他们的时代。

霍维兹工作室， 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

1950 年代初期，霍维兹在加州艺术中心设计学院学习平面设计；1960 年代，她在加州州立大学北岭分校继续深造艺术。在艾伦·卡普罗 (Allan Kaprow)的指导下，曾于1968年提交了一个题为《垂直梁在空间中移动的悬挂》（Suspension of Vertical Beams Moving in Space）的方案，参加了在洛杉矶县艺术博物馆（the Los Angeles County Museum of Art）举办的“艺术与科技”展览。

《结构 (“四个高度”系列)》，夏纳·霍维兹，33 x 58.4 cm，1974， 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

霍维兹的许多作品会令人联想到索尔·勒维特(Sol LeWitt)的作品，因为序列、重复和严格限制参数的参与等当时极简主义的标志而让人有一种表面上的联想，却完全不同于索尔·勒维特以堆叠的立方体为基础，更倾向于城市建筑的创作方式，“我开始对运动部件在时间上的样子感兴趣。作为一个画家，我可以在二维空间中创作，作为一个雕塑家，我可以在三维空间中创作，但我不明白音乐家和舞蹈家如何在第四维空间中创作：时间。为了控制和组合时间，我创建了一个符号系统，可以显示这八个部分在十分钟内的样子。”霍维兹称曾这样表示自己的思考。

索尔·勒维特（Sol LeWitt），Wall Drawing #370: Ten Geometric Figures (including right triangle, cross, X, diamond) with three-inch parallel bands of lines in two directions (1982).Photo: courtesy of the estate of Sol LeWitt/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New York

“他人与游戏为伴，我与逻辑结构为伍”——霍维兹职业生涯中每一次新系列的诞生，都源自对之前阶段的回溯与发展。1960 年代后期，她很快找到了一种符号系统，可以在视觉上跟踪运动和时间，即“声动符号”（Sonakinatography）系列创作，意为声音 – 动作 – 符号。这是一种通过符号来组织时间、空间、颜色、运动和声音的符号系统。构图是有计划的、程序化的、及时运动的逻辑结构。任何媒介(声音、颜色或运动)都可以用来解释能够单独、同时或依次呈现的作品。

《时间结构 III 声动符号 I》（Time Structure Composition III Sonakinatography I），21.5 x 20.9 cm，1970，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

1970年的《时间结构 III 声动符号 I》仿佛竖立的彩色五线谱，使用了酪酸涂料、方格纸的材料，“声音在强度、音调和值的间隔上可以是近的或远的。我在网格表面(通常是图纸)上解释我的作品，这是用来测量时间，表示颜色，声音和运动。”艺术家宣称自己会把组合写成垂直或水平的列。如果解释是水平表示的，则从左到右，从上到下读取。如果解释是垂直表示的，则从下到上，从左到右读取。

《声动符号#17》，夏纳·霍维兹，1987-2004，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

同属“声动符号”中的《声动符号 #17》创作于1987-2004，左右对称的柱列尤其似音响设备中，电子屏幕上代表节奏和声量的视觉化呈现。“一个颜色的符号或方块代表了所有的媒介，在标注的表格上被称为工具。每个乐器都从1到8编号，1低8高。时间是水平或垂直测量，这取决于解释，并在标记表上被称为节拍。在整个系统中有一个恒定的或渐进的时间度量。每个过程之间的时间间隔取决于诠释艺术家对节奏模式的选择。”霍维兹说。

《线条的韵律取样2-7》，27.9 x 35.6 cm，1997，© Estate of Channa Horwitz; 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

“夏纳·霍维兹：交织的韵律”展览现场，摄影：刘相利 ©和美术馆

在“声动符号”作品中，霍维兹通常使用 8 英寸方格纸制作，随后她一直使用数字 8，将她的原始系统扩展并改变为新的序列和逻辑派生的系列，诸如“节奏的变奏和倒转” “波纹” “线条的韵律”等系列等。以“线条的韵律取样”为题的多件作品并未呈现色彩，仅以黑白色彩体现出艺术家持续对线、面和空间的探索，切片般的构图以微妙多样性呈现霍维兹在二维中探寻自由的方式，她曾说：“我从我强加在自己作品上的限制和结构中获得自由。因为只有在表面上，限制和结构才是自由的对立面。在我看来，它们是自由的同义词，也是自由的基础。”

《线条的韵律》系列，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

而在“夏纳·霍维兹：交织的韵律”展览现场，90年代艺术家以金箔、福喜乙烯基涂料、帆布等材料完成的《线条的韵律》进一步扩展了霍维兹实践的核心数字序列、线条和系统的关系。这些作品图案密集，色彩鲜艳，散发出一种旺盛的俏皮感，又令人想到斐波那契数列那样看似平凡无奇，却对图案和图形“滋养”甚丰，甚至像水在池塘表面上的涟漪和草在风中弯曲般的自然表现。

2019年，霍维兹作品参加的群展“Bauhaus 100”展览现场

霍维兹于2013年去世，享年80岁，这位大器晚成的艺术家，其作品曾于2013年在威尼斯双年展，2014年在惠特尼双年展中展出。而她挖掘美学语言的尝试如此纯净，并不受更广阔世界的意义的影响。从动物、植物为代表的自然，到人类思考与实践介入下的科技产物，我们所见的无数都蕴含着某些天然的秩序。而对自然真实性和简约性的追求，正是人们对秩序感的多样化需求所促使的，强加的结构将在宇宙范围内产生秩序是一种乐观的想象，却也令人们进入了一种类似机器的状态，将信念寄托在一个无法看到的凌驾于一切的系统的重复逻辑上。霍维兹的创作近乎精确地呈现时间的流逝，有条不紊的绘画系统远远超出了极简主义的正常范围，在无尽地探索中，她把所有的选择都减少到最少，那正是艺术家持续寻找自由的过程。

撰文/孟宪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