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策展人陈澈(左)与林天苗(右)在其新作《玩具1#》(2015年)前
温州。依据创作的速度与质量,艺术家林天苗的个展频率为2到3年。继2012年在美国亚洲协会博物馆的个展“Bound Unbound”之后,林天苗的最新个展“1.62M”于9月21日在昊美术馆温州馆开幕。本次展览由昊美术馆策展人陈澈策划,呈现了艺术家2003年至今的11组作品,延续了艺术家以往对于身体、社会、性别以及物件的关注,但同时又在更多色彩的运用之中进一步深入探讨人的本身以及心理状态的变化。以“从身体语言到精神预言——身体、性别与身份”为主题的研讨会在开幕当日进行,黄专、鲍栋、孙冬冬、刘秀仪、杨北辰及尹在甲参与了讨论。
1.62M是林天苗的身体高度,也是此次展览一件重要参展作品的名称,串联起整场展览的策展叙述与学术研究。策展人、批评家鲍栋在研讨会中评论道:“林天苗的作品与性别无关,与自我有关”,而自我则自然而然地牵涉到艺术家身为女性的身体等客观存在。林天苗的大部分创作都从身体感知出发,以强烈的情感表达连结了现实与虚拟世界。展览中的作品跨越了十年的时间,在准备个展的过程之中,这些作品的选择也帮助艺术家重新回返到当时的创作状态之中,以当下的视角进行了反思性的研究与总结。
与林天苗以往充满焦虑感的作品不同的是,此次为展览制作的新作在颜色轻松的过度之中,似乎呈现出欢快的视觉体验。但仔细观察,我们依然能从作品内部的连接方式上,看出某种潜在的暴力性。展览以艺术家长期以来的关注点而划分为4个部分,虽然并不完全精准,但却以较为全面的视角能让观者迅速对艺术家长期以来的创作线索有所了解。虽然艺术家早期的创作有着浓重的女性主义色彩,但在今天我们能看到艺术家更具开放性的尝试,在访谈之中,艺术家林天苗也以更为清晰的观点,在当下的视角中重新谈论女性身份的问题。
对话林天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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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苗
1961年出生于中国山西。其作品强调对生活中琐事杂物的反思,关注艺术与生活的关系,探讨个人与社会的关联。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林天苗和丈夫王功新旅居纽约,1995年回到北京开始进行艺术创作生活。她的作品被布鲁克林博物馆(Brooklyn Museum)、国际摄影中心(ICP)、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香港艺术馆、香港M+美术馆等机构收藏。
“我的作品是从身体本身的感觉与变化出发,当一个事件或者环境对我的身体真正有触动的时候,才会激发我的能量。”
Q:“1.62M”这次个展发生的初衷为何?
A:我做个展的频率是2到3年,即使是在群展中我的作品量其实也是相当于个展的体量,这几年随着体力精力的下降,做作品的速度也放缓了些。让我触动最深的个展实际上发生在亚洲艺术协会,由招颖思 (Melissa Chiu)策展。她对我的作品进行了梳理性的联系,也和我说明了这些作品在她看来的联系。这种方式让我觉得特别兴奋,就像两个人一起在已有作品之上共同创造出了整个全新的展览。这次个展将我以往的创作分为四个阶段:身体语言的形变;社会身份认同——文化与性别意识;机械功能性的粉碎与再造,以及社会性雕塑,这也是我觉得有意思的点。
Q:身体在你的作品之中一直在场,从早期作品之中身体给人的焦虑感到今天似乎减弱了,作品呈现出克制与明快的面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A:我的作品是从身体本身的感觉与变化出发,当一个事件或者环境对我的身体真正有触动的时候,才会激发我的能量。实际上对于作品的焦虑很大程度上是在制作的过程之中的,即使是我今天的这些作品呈现了愉悦的视觉,但是它并不给人带来愉悦感,它们也仍然有着之前作品暴力的惯性。我在作品之中,希望别人看到的是我对物体或事物反复的磨打与体验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一个审美的过程。《玩具1#》进入最终成形阶段时,每天都会打磨出大量厚厚的粉尘,这样可怕的状态在作品之中被抹去了,同时我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想法完全交付给他人做,这是自我折磨的过程,但是也只能这样。新的作品看上去是随意的颜色演变,但是其实这种对于色彩随机性的运用都是长期沉淀的结果。
Q: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颜色有所关注?你近期的作品中开始有了更多颜色的感知,为什么你的作品走到这里?
A:我对颜色的训练最早是在美国。我用水粉调试颜色,30多种颜色在湿润的状态下其实看不出来效果,因此调色的整个过程都是靠肉眼凭经验,但最后我调出来的画面图像往往非常灿烂。实际上我对颜色非常敏锐,但是我认为颜色一定是有属性的,你要运用它的时候必须有相应的观念,所以并不能任意使用。就像书写的时候,你会在乎每一个逗号一样,我对颜色非常珍惜,如果要用就要准确,因为颜色是无可替代的。
《玩具1#》中的颜色是我们会给予小宝宝的颜色;而《1+1+1+1+1……》之中,人和动物的骨头连接了机械工具之后又产生新的造型,虽然它是非常残酷的过程,我用颜色把它变成一种温柔的和可触摸的状态,我很享受这种心理变化的状态。作品有些部分被打磨到了纸一样薄,弯度和开口的程度并不能被预设到。这其实也应对了我的现实生活,有时候我在想其实对于下一代的教育和我的创作是相通的,它们的过程有时候都相当残忍。
Q:《妳!》这件作品在画布上捕捉同时固定了在快速消费时代迅速流失的流行词汇,你这件作品的出发点是什么?
A:《妳!》这件作品我断断续续做了5年,这件作品在收集女性词汇的过程当中,我以很快的速度不停检索新闻与字典,而以时间为线索可以特别快地了解词汇的来源和意义。其实字典之中和女性直接相关的词汇或字一共不超过二百个,当然康熙字典中有很多和女相关的字已经消失了,即使写出来我们也不认识。我从康熙字典一路找过来,到了民国时期关于女性的词汇有了一次爆炸性的增长,如城东女、都市女郎或者槟郎西施再到文化大革命,同时加上具有时代性的俚语方言,我觉得整个过程很有意思。在今天的日本诞生了很多有趣的相关词汇,例如,日本的711便利店每两个小时就会换一批新闻报道、也会换一批商品,所以有很多女孩子会每隔两个小时到店里,这就像某种病状一样,这样的女孩儿也被称为“依存女”。
我专门选择了最原始的办法去制作这件作品,一个词汇要绣好几天。每一个词汇我都选择了最不可容忍的颜色,并且我希望这些词汇在画面中呈现出数码的状态,但这些词汇其实是我打印出来手工描绘过一遍。我们的字典里并没有正式纪录或者解释这些词汇,我觉得特别可惜。我们以政治正确、文明等理由将其抹除与过滤出官方的历史状态中,所以我想用自己的方式把它们记录下来。
Q:在以前你似乎对于谈论自己女性艺术家的身份是持有回避态度的,但是实际上女性艺术家在材质的选择、主题的表达手法以及作品的内质中有着某种天然的共同性,那么在今天你如何面对这一身份?
A:首先,我不是女权主义者;其次,我对于软性材料的选择是因为由于我生活的经历,我从小一天到晚都在接触这些材料,补袜子、补鞋、缝扣子,从我很小的时候我面对的就是黑线红线白线;还有一点是因为我是位母亲,我在对儿子的教育中也注意到男孩与女孩的概念是被建构出来的,女孩身份也是家庭教育的一个结果。这次的作品《玩具1#》看起来材质上是很硬朗的,但其实并不是这样。一样的材料在不同艺术家的手中就有不同的气质,材料本身也有属性,我在这么多年的工作中发现其实我们可以把材料分为三种基本属性,雌性、雄性与中性,可以赋予任何一种材质单种或多重属性,一切都源于对于材质的理解有多深入。
我的作品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我讨论过母性问题、中年危机、自我审视甚至是社会性问题,而今天我更多关注的是更普遍的人的探讨,像在作品《都一样》我把人体骨骼由小到大拆解排列,所有的男人女人在这样的归类下确实都一样,而再到后来我又开始尝试材料的嫁接,作品呈现出了幽默与愉悦感,我的创作确实变得越来越开放,越来越没有负担,但是所有这些都是建立在身体的感知和长期的积累之上的。我的创作确实更多是直觉性的,是发自内心的。我希望自己的作品无论宏观与细微,我都有自己的度。
Q:你对骨骼、器物等物件本身的思考基于什么?
A:其实我一开始对骨骼的关注是和我母亲去世有关,一开始我做了特别残暴表达自我情绪的作品,在那个阶段我对于骨骼的态度其实还是和常人一样,有着很自然的敬畏心。后来慢慢我就接触到其他动物的骨骼,比如小鸟、鱼、蛇和青蛙,我发觉它们的骨骼和人类几乎没有区别,有些动物甚至连骨骼数量都和人类一样,只是这大了那小了。我最后发现,当这些骨骼都放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后来我又发现树枝、石头、机械其实都一样。人类对于机械的制造以及对于机械的喜爱,其实是出于对自身的热爱,机械是人类对于自身的另外一种解释。如果要有这条逻辑主线,在这里工具与骨骼的嫁接就很自然,这种想法和作品就成立了。
我的作品与原始的纯手工制作不一样的地方也在于,我想借用机械电子手段,做到精准到人无法达到的程度,而手工的参与又让我有可能找到电子虚拟空间缺少的情感,我想找到现实与虚拟空间之间与某种情感体验的临界线,这也是我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展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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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天苗新作《玩具1#》(2015年)
▲ 林天苗个展“1.62M”中的刺绣装置作品《妳!》(2009年-2015年)
▲ 林天苗个展中的《1+1+1+1+1……》(2015年)
▲ 林天苗个展“1.62M”中的作品《都一样》(2011年)
▲ 林天苗,《失与得》,2014年
▲ 林天苗,《无题No.2》,2006年
▲ 林天苗,《没准儿一样》,2011年
▲ 林天苗,《看影》,2005年-2011年
▲ 林天苗,《眠》,2004年
1.62M:林天苗艺术展
策展人:陈澈
昊美术馆温州馆 | 2015年9月21日至12月20日
撰文 | 韩馨逸
编辑 | 吴亦飞
本文图片由昊美术馆提供,版权归属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