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世界文化艺术中心外观
从1962年在创办之初采取国际化选料和包装的美加净牙膏，到致力于改善非洲贫困地区人们生活的太阳能产品《蜡烛消灭者》；从马岩松与MAD建筑事务所创造性批判全球化进程中千篇一律的城市形态的《超级明星：移动中国城》模型，到体现产品“全生命周期”可持续发展理念的共享单车报废零件制成的家具——1月18日，由设计互联发起并策划、与英国国立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下文简称英国V&A博物馆）合作出品的展览“设计的价值在中国”，在深圳海上世界文化艺术中心的设计互联旗下V&A展馆开幕。
“设计的价值在中国”展览现场
展览中的138件展品，分别从设计风格、应对问题、材料成型、身份与消费、传情达意、讨价还价六大版块，覆盖了工艺美术、轻工艺与日用品、设计脱贫、生态保护、乡村建设、城市规划、交通、可持续发展、建筑、航空航天、女性、时装、数字化、字体等近30个议题，既是对20世纪四五十年代以来中国设计历史与社会发展进程二者关系的一次梳理，亦呈现了当代中国设计不同面向背后的文化思考。
设计对于中国有何价值？
以问题意识推动社会改变
“很多东西的价值在社会中是不言自明的，比如说经济、医疗、教育。但是设计，或者跟创造力有关的事情，我们需要不断重复它的价值所在。”展览策展人之一、设计互联副馆长赵蓉在谈到展览出发点时对《艺术新闻》表示，“设计与日常生活是息息相关的，我们希望观众能够意识到这种关联性，并在这个过程中看到这些设计背后的故事和他们的关注点与社会发展之间的关系。反之，他们也能开始更灵活、富有批判性与责任感的视角，深入审视我们的世界。”
工业化平台动车组，黄俊辉中车唐山机车车辆有限公司，2011
“设计的价值在中国”既是设计互联与英国V&A博物馆合作成果的展现，亦是对于2017年设计互联旗下V&A展馆首展“设计的价值”在本土语境下的重启。2017年12月，由招商蛇口牵头、英国V&A博物馆作为创立合作伙伴，设计互联落户深圳并呈现“数字之维”与“设计的价值”两大开幕展。在主展馆中进行的前者，旨在探讨数字化如何从不同角度塑造设计观念；后者则汇集250余件英国V&A博物馆永久馆藏藏品，跨越地域与时代，广泛探索价值和设计之间的关系——这一线索在此次开幕的新展中得到了延续，即讨论设计在更广泛的社会中起到的重要作用。
太阳能教育媒体，向阳新能源，2018，展品惠允：向阳新能源
展览第一章节“设计风格”开篇发问：全球生活日趋同质化的今天，我们可否透过新的设计风格，实现对生活品质的超越，并由此引发对未来更有价值的思考?在过去百年当中“设计”的定义一直在改变，而设计在今天呈现的面貌亦是数十年发展演变的结果。
本章节中的两册1933年《东方杂志》是民国时期中国最畅销的杂志之一，其装帧设计师陈之佛从中国传统民族元素中汲取灵感，如汉代画像砖、锦绣上的祥云图案、传统狮子图像等，在字体上将汉隶、魏碑、篆书等灵活运用，使封面体现中国民族化的设计风格。
1933年《东方杂志》陈列在展览第一章节“设计风格”
来自20年代意在创国货名牌、与洋货竞争、实业救国的“抵羊牌”绒线商标，以及60年代以国际化的选料和包装出口创汇的美加净牙膏，则从品牌设计的角度反映出中国现代经济发展的一段特定历史。
同样在“设计风格”版块中，使用中国传统景泰蓝掐丝工艺制成的花瓶、在白瓷之都德化烧制的当代瓷器艺术、以明式家具为灵感创作的现代座椅等展品，则体现出中国当代设计师试图将中国传统元素与当代设计理念相融合的方向。
明式绕脚椅，刘小康，2016年
展览的第二章节“应对问题”从特殊需求、城乡结合、应在急救、开放制造、极致表现等五个角度设计如何应对问题，并展示出得益于中国先进的制造业和科技发展，今天的中国设计，无论是在应对问题的广度、还是在公众参与的深度上都是前所未有的。
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发起的“N-ICE 2035”创新项目。创业团队以“原型实验室”的身份，将传统的弄堂从“消费末端”变革为“创新源头”，社区居民也可以近距离接触设计师和研究人员，共同参与创新实践
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从2008年至今的项目“N-ICE2035”鼓励创业团队在社区中进行创新实践，将传统的弄堂从“消费末端”变革为“创新源头”，社区居民也可以近距离接触设计师和研究人员，共同参与创新实践。来自都市实践（URBANUS）2007年的项目土楼公舍，则旨在解决城市用地紧张及住房成本增加问题。它将中国传统土楼的居住文化与廉租住宅设计结合，住户既拥有独立空间，又有多个公共活动的空间，创造出突破传统社区的邻里感，为当代居住创造出新的社区模式。
土楼公社，都市实践，2007，展品惠允：都市实践
国内最早的开源硬件之一Seeeduino，大疆专业级多旋翼飞行器“筋斗云”，以及详细记载深圳的加工工厂、创客部落以及华强北电子器件分布区等信息的创客指南地图亦在这一章节中呈现，围绕开放制造的议题体现中国当下设计与电子科技发展的共享性。
由大疆创新制作的专业航拍八旋翼飞行平台，“筋斗云”系列，2012年
90年代的第一批国产职业女装一度塑造了职业女性的典型形象，而数字化革命进一步地为我们带来了虚拟与现实混合的新身份。“身份与消费”这一章节通过展出来自上世纪20年代至70年代的品牌设计，作为“舶来品”传入中国并成为品牌表达有效方式的霓虹灯牌，数字时代的虚拟歌手形象，以及叶锦添以23台手机和特殊发光条制作的概念服装《云》等等，探讨设计师赋予物品身份，而用户则通过物品来构建自己的身份认同这一价值选择的双向关系。
手机，叶锦添，2018，展品惠允：神思创作有限公司
控制成本是中国制造业的优势，让中国在过去的三十年内成为“世界工厂”。虽然廉价山寨产品一度成为世界对中国制造的印象，但在产业升级的过程中，灵活的生产体系也使更多样化的设计创意得以实现。最后一章“讨价还价”探讨社会为物美价廉的消费观念付出的代价，并呼吁一种更可持续、更公平的发展方式。不管是50年代的飞鸽牌自行车，还是20世纪共享经济的独特产物共享单车，还是来自深圳华强北数码卖场的高仿手机，都体现出人们在生活方式对高效、低价的持续追求。消费观念的转向，需要设计师们在追求美感的基础上兼顾价格亲民的材料与更低的技术门槛，真正实现“买的起的设计”。谢英俊建筑师事务所、常民建筑、第三建筑工作室设计的因地制宜的简化住宅“曾宅”（模型），联邦家私的9218沙发（又称联邦椅），与张永和设计的曲目家具作品《我爱瑜伽》都提供了值得借鉴的范例。
摩拜公司发布的首款共享单车，2016年，摩拜单车已被美团收购并更名为美团单车
“之前由英国V&A博物馆主导策划的展览‘设计的价值’聚焦整个设计发展的历史，基本上是20世纪历史的陈列。但是我们把关注点转向了一些面对未来的议题，比如可持续发展、特殊需求、文化探讨、数字化对新生代的影响，以及现在的共享经济带来的新的消费观念，及其对社会的影响。”赵蓉对于此次展览的策展理念如此解释，“从视角上来说，我们更希望能够与当下的青年群体，以及一些重要的社会和国际议题进行回应。因此，我们从非常大的范围中选择出具有社会敏感度与问题意识的展品。这些设计实践或是有助于改变社会与我们做事的方式，或是能够带来一些经济和社会福利。我们想把这些设计的故事呈现给观众。”
两年发展出全新的合作模式
V&A和设计互联，以开放精神交换经验与视角
此次展览开幕既处在设计互联开馆两周年之际，同时也是招商蛇口与英国V&A博物馆合作期限的尾声。双方在过去六年中的协同工作，成为了对中国与国际顶级文化机构之间合作模式的初探。
赵蓉在专访中表示，英国V&A博物馆就像一个参照系，其在160年历史中积淀的经验与专业知识，无疑对设计互联有非常多的影响和支持。“但这种支持更多的是技术层面的经验，比如说我们本地化了英国V&A博物馆的国际博物馆通用的操作标准，在团队的培训中也包括了很具体很细节的地方，包括安防安保、如何选择亮点展品，以及作为管理者如何进行巡查等等。在内容上，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两边共同讨论、共同分享。我们会有很多不一样的视角，去看待设中国的设计和艺术实践的现象，更像是一个互相交流的情境。”
刘香成，《三个年轻人》，1980年，相片记录了在改革开放政策下，开始受现代服装影响的年轻人
在2017年与《艺术新闻》的专访中，英国V&A博物馆副馆长兼首席运营官李傅廷（Tim Reeve）曾表示：“作为英国V&A博物馆这一方，我们要时刻清楚自己在这里的身份是什么、设计互联对我们的需求是什么、我们如何能最大限度地扶持这个新的设计博物馆，以及我们何时应该放手让这个新机构步入自我运营的阶段。”
在“设计的价值在中国”开幕当日，李傅廷在于《艺术新闻》的再度对话中，强调了本次合作的积极性，在他看来，无论是年轻的设计互联还是具有深厚历史与国际影响力的英国V&A博物馆，都从此次合作中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收获。“设计互联成长得非常快，他们发展出了自己的技能、身份和叙事。对于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对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有了更广阔的视野，这种视野只有在地工作并置身于特定环境中才能真正获得。”李傅廷指出，“因此，对于英国V&A博物馆而言，最大的获益就是对当地经济体的了解。在技术发展的特定时刻，这里的经济正在从以制造业为主快速过渡到制造业与设计重新平衡的阶段。这是我们以前从未有过的认知和经验。”
从左至右：张周捷，《Endless Form》，2011年，这是一件由人与机器协作，共同创作的数字家具；霍奕瑾，《陶印》，2018年
赵蓉认为：“机构间的合作不能单纯是藏品的交换，展览的巡回。很多软性的方面是看不见的，其中也包括共识的建立，以及双方团队的开放性。我们应该能够去接受不同的视角和观点，共同找到达成共识的发展方向，这才是这种合作最重要的价值。通过两间、三间甚至更多机构的合作，在不同的世界里做一些充满分享和开放性，能够帮助大家建立起理解和共识的一些事情，这也是文化机构在面向未来，尤其在当下价值观不断消解的过程中，应该承担的重要责任。”
对于从双方合作最开始就参与的英国V&A博物馆的主导人物李傅廷而言，“交换”则是展开这类合作时至关重要的原则。“我不想去评判其他美术馆的方式，但我们的模式并不仅仅是“输出”，而是一种恰当的伙伴关系和互相交流。我们当然也输出展览，但是输出一个临时展览本身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而输出一个能够被应用到中国当代语境中的展览，对我们来说更令人兴奋。我们创建的这一新的合作模式之所以如此重要，就是因为它建立在交换之上。我们倚靠自己的专业技能和知识，换取到对于中国当今设计实践的认识，以及在这一过程中购藏的作品。它们不仅丰富了英国V&A博物馆的馆藏，亦使我们能与世界分享的知识得以增长。”
中国沸点滑板公司制作的“神马圀药”系列滑板，2012年
目前，设计互联与英国V&A博物馆都表达了对于未来合作的开放态度。“现在我们建立起了自己的工作网络，未来我们也希望能够更多地去到不同的地方，给设计师以及青年群体提供更好的平台。这是一个很长线的工作目标，所以我们和英国V&A博物馆在一起，应该找到更加融合和共创的一种方向。”赵蓉表示。
2020年3月，英国V&A博物馆此前大受欢迎的展览“源于自然的时尚”（Fashioned from Nature）将巡展至深圳。此外，今年正式成立的设计互联文化艺术基金会，也迎来英国V&A博物馆作为理事单位的加入，支持其在文化IP开发与设计教育领域的工作。
V&A展览“源于自然的时尚”展览现场，该展览将在2020年3月巡展至深圳，图片来源：V&A
李傅廷就未来的合作可能性对《艺术新闻》表示：“在‘源于自然的时尚’展览结束之后，我们将和招商蛇口以及设计互联的同事们讨论未来的合作。合作的达成一定是建立在双方想法与目标的共识之上，并且取决于设计互联对于未来的规划。如果这与英国V&A博物馆在中国的愿景不谋而合，我们将会讨论合作可能的方式。这一切都是一步步演进的结果，并没有事先预设的方向。”
从本土链接国际
以社会问题意识关照“设计的价值在中国”
专访策展人之一、设计互联副馆长赵蓉
《设计的价值在中国》策展人之一、设计互联副馆长赵蓉作开幕导览
Q：能否介绍一下举办此次展览的初衷？以及希望传递出的信息？
A：我们很希望观众能够意识设计与社会，与一种跟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关联性，看到这些设计背后的故事、他们的关注点和社会发展之间的关系，也让观众开始去能够更有意识的，然后去看待我们生活的世界。
当时开幕有一个英国V&A博物馆的馆藏展叫“设计的价值”，从价值观的角度去让观众更好的理解设计。现在互联网十分发达，我们只需要去提出一些问题，然后让观众对这个事情进行自己的思考，然后形成自己的观点。我们的价值观决定了设计什么样的产品，而设计其实也在不断地塑造我们的行为。我们每天看到琳琅满目的产品，它背后其实都有一个自己的初衷。反过来，我们买东西的时候，也体现了我们的价值取向，为什么我要买？肯定在其中获得了一种价值认同感或归属感。
2017年，设计互联V&A展馆“设计的价值”展览现场
对我们来说，做“设计的价值在中国”其实特别自然而然。我们在工作过程中有很多积累，看到了不同的设计实践者的一些非常棒的设计，不光是设计师群体，也包括企业。我们的开馆是与英国V&A博物馆进行合作，我们希望也自己成为一个非常国际化的机构，希望把中国的一些信息，以及一些优秀的设计带去国际，然后从国际上的经典带来国内，也一步一步地在做这件事。
Q：本次展览与两年前的开馆展相比，有哪些延续？又如何立足本土语境去讲述中国的设计发展历程？
A：我们是在一个大的框架内跟英国V&A博物馆一起探讨，去讨论设计在更广泛的社会变革和发展里面起到的重要作用。
对于我们来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中国文化自己的表达方式。我们的传统和当代之间的关系，我们设计的发展模式，为什么采用这样的规划方式或者建筑？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建筑模式？有没有另外一种方式等等？这也是20年以来在中国设计界内被关注的议题。
由腾讯腾讯开发的聊天软件QQ的用户虚拟形象，2000年
此外，由英国V&A博物馆主导策划开关展“设计的价值”聚焦在整个设计发展的历史，基本上是20世纪历史的陈列。但是我们这次把关注点转向了一些面对未来的议题，比如可持续发展、特殊需求、文化探讨、数字化对新生代的影响，以及现在的共享经济带来的新的消费观念，及其对社会的影响。开馆展中的材料部分，是关于20世纪的一些新材料的发现，比如说塑料、钢管、玻璃纤维等等。我们这次则转向关于如何应用材料的探讨，比如说生物降解的塑料和回收的塑料，用海洋或生物材料制成的新聚酯纤维等等。
洛天依2019年生日会《starlight》，上海禾念公司，2019，展品惠允：上海禾念公司
Q：本次展览的138件展品分为三大板块，覆盖了近30个议题。在如此广阔的范围内，如何选择展品？
A：从视角上来说，我们更希望能对当下的青年群体，以及一些重要的社会和国际议题进行回应。因此，我们从非常大的范围中选择出具有社会敏感度与问题意识的展品。这些设计实践或是有助于改变社会与我们做事的方式，或是能够带来一些经济和社会福利。我们想把这些设计的故事呈现给观众。
Q：两年来，设计互联与这座“中国硅谷”之间产生了怎样的化学反应？机构与城市之间的关系又发生了怎样的转变？
A：设计虽然有很多专业的群体，但是在我们的社会中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创造力，希望得到更多人的参与。举个小例子，我们有一个每年都做的公共项目叫社区节，把青年设计师带到社区里，最后把成果做成展览。我们今年跟4个街道合作，街道里的广场舞阿姨、女团团长等等都参与了进来。我们也希望能够更大可能性地变成一个没有墙的机构。
Q：开馆两周年，也是与V&A合作的一个结点，设计互联对于未来有什么样的愿景？
A：设计互联是一个很创新的机制，我们希望能够打破很多行业的壁垒，创建让大家能够沟通的机会，开始这种对话的非常重要，虽然它不一定马上能产生结果。我们很注重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能够让不同的群体里实现共赢。我们也希望能够促进新的创意生态的形成，并且让越来越多的人共享创造力带来的乐趣。（采访、撰文/何佩莲）
设计的价值在中国
设计互联旗下V&A展馆
海上世界文化艺术中心
展至2020年12月20日
*若无特殊标注
本文图片由设计互联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