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5月25日迎来78岁生日的日本摄影师荒木经惟来说，2018年是个“多事之秋”。各国女性纷纷参与的反性骚扰“#MeToo”运动风暴席卷全球，4月1日，与其合作长达15年的模特／舞者KaoRi在社交媒体发布《你的知识，真的是正确的吗？》一文，讲述自己从2001年到2016年间因合作而产生的困扰。这起模特和事务所的劳务纠纷引发多方关于“艺术是否高尚和去商业化”的讨论，至今，荒木经惟方并未作出正面回应。

▲ 荒木经惟，图片来源：davidcharlesfox.com

▲ “情·色·花·缚”展览现场，图片来源：光社影像中心

“书道不二：荒唐”双人展刚刚落幕，以众多原作独版和5部轮播展映纪录片组成的“情·色·花·缚”仍在收藏家王珺创办“光社影像中心”（Light Society）作为首展展出，“有人将他的作品看做艺术，有人看做色情，那是每个人的观念不同。如果对当代艺术仍抱持着后者的态度，就很没有意思。对他的艺术，应该放在更大的时代背景下去看。”王珺在接受《艺术新闻》采访时这样说。

荒木经惟出生于1940年，5年后二战结束，这道公认的全球文化分水岭推动着日本摄影走向转变。新闻报刊领域是最先涌现摄影家的行业，1963年，刚刚毕业的荒木经惟同样进入电通广告公司任广告摄影师。第二年，凭《阿幸》获得第一届“太阳奖”后，他又拍摄了影片《阿幸和他的兄弟玛布》，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生活环境与求学经历奠定着他随后的摄影艺术之路，彼时与女性无关，但与纪实相连。

▲ 《阿幸》中的作品，图片来源：michaelhoppengallery.com

“怎么去理解荒木？‘情·色·花·缚’四字是他自己所写，情是第一位，他是一个活着的人，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生命很短暂，丰富可爱的人，才能创造一个至少他热爱的生活。很多摄影、绘画作品，都有严格的美学传统在其中。森山大道等日本其他摄影师都有很多作品，但荒木的创作方式是独一无二的，从艺术角度来讲，他很随性。”王珺说。

1971年自费出版，限量1000本的私摄影代表作《感伤的旅程》是荒木经惟的第一本摄影集。这部记录夫妻赴京都、长崎等地新婚旅行期间的旅行生活及沿途所见的黑白影像记录甫一问世，就在当时的日本引起了争议，很多人指责他把自己的私生活挖出来贩卖，但也有一些摄影界人士给予了肯定。第二年，他就从自电通辞职，成为自由工作者，1974年还与东松照明、细江英公、森山大道、横须贺功光、深濑昌久等人共同设立“WORKSHOP摄影学校”，举办各种摄影讲座。作为摄影艺术家的荒木经惟就此确立，“私=写真”概念成为他的标识。

90年代，荣获大奖和屡遭禁展在荒木经惟的摄影事业中交替出现。1990年，获日本摄影学会Shashin-no-kai奖、1991年获第7届东川町奖、1994年获日本室内设计论坛大奖、1999年成为太阳奖的评委会主席。但他的展览却在国内屡屡被控展有淫秽照，罚款、被认定为淫秽出版物并被没收都是家常便饭。与之截然相反的是欧洲巡展“AKT·TOKYO1971-1991”成功举办，王珺说自己第一次见到荒木经惟的作品是2000年后，“在德国花六七百块人民币就买了一本《ARAKI》，日本人怎么这样吃西瓜？完全颠覆以往对日本女性的印象。有了疑问你才会试图去解读。每个影像作品都有各自的表达，一叶荷花，不同艺术家创作起来都是不一样的。罗伯特·梅普尔索普（Robert Mapplethorpe）同样是一个到死都饱受争议的摄影师，从完全闭合的花苞或到彻底绽放的独立花朵都是他的主题。”

▲ 《ARAKI》中的作品，图片来源：michaelhoppengallery.com

“他很喜欢拍枯萎的花，在我看来枯萎更有挣扎感，是努力活着的证明。荒木出版过很多画册书籍，通读后都会有大致的了解。但是从我的角度来讲，他并不遵循传统的规范去计较所谓的构图曝光，他只是说我拿起相机来就看这一时刻，女人这个状态最好我就拍。”王珺赞同荒木经惟的“私”摄影投射着西方对东方的想象，也是东方男性欲望的投射，或许正是这一点能够让他跃升至世界艺术的舞台，甚至迫使日本改变了关于裸体艺术的法律。

森山大道在纪录片《迷色》中说：“我觉得是荒木改变了日本对于裸露的看法，此前，一个裸体女人的照片会被认为是两种行为，艺术品或色情图片，而且你只能在特定的地方才能看到这些图片，但荒木拒绝接受这种观点，他巧妙地把两种观点结合起来。”

“既然不知道真相是什么，说谎也无所谓吧。在谎言之中，也存在着呕心沥血创造的爱或是其他情感。”荒木经惟在《写真的话》中写道，拍摄亡妻阳子遗体的《感伤之旅・冬之旅》在90年代出版，“他与阳子两手相握的作品非常经典，还有一张小猫往窗外看着茫茫大雪，死了一个，就没陪着人走了。虽然他没能兑现在阳子死后不再拍其他女人的诺言，这也是一种真实。”王珺说。

乖张不羁，直面赤裸而又真实的生活情境被荒木经惟开启出一条令人匪夷所思的艺术路径。争议性不仅来自他选择的拍摄对象和拍摄方式，也来自于他的摄影观念。“摄影是前戏，轻快且轻浮的。”荒木经惟动辄脱口而出的狂言与八字胡、黑色圆眼镜、两鬓上翘如猫耳般的头发在形成其标志性特色的同时，又何尝不是一种个人经营？“纪实摄影再真实也是片面的，对着同一事件拍下300张作品，对这个事件而言它还是一个片断。”王珺觉得美分两种，温和的与狂风暴雨般壮阔的美，而他所收藏的是那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动。（采访、撰文/孟宪晖）

▲ “情·色·花·缚”展览现场，图片来源：光社影像中心

*若无特别标注，

本文图片由光社影像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