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顶层特展画廊里，一幅绘制于1922年的手稿吸引了许多观众驻足：画卷中央的网格城市里，24栋60层高的摩天楼升起于连续开阔的公共绿地之上，其十字形锯齿平面提供了公平良好的日照与通风，将容纳40万都市居民生活其中。这幅题目为《300万人口的现代城市》的巴黎规划宏图是MoMA关于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1887-1965）的首次大型回顾展中的重要作品——它曾经深远地影响了现代主义建筑运动，并在近一个世纪后惊人地反映在世界各地相仿的都市景观之中。

本次展览主题为“勒·柯布西耶：一部现代景观的图集”（Le Corbusier: An Atlas of Modern Landscapes），着重探讨柯布西耶一生对于都市与自然景观的观察与构思。客座策展人、纽约大学建筑史教授让-路易斯·科恩（Jean-Louis Cohen）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建筑部主任巴里·伯格多尔（Barry Bergdoll）在四年的筹备时间里遍阅了柯布西耶一生3万多件建筑图纸、8000多幅绘画、150万篇笔记和个人资料，精心挑选出此次展出的 320多件作品，覆盖了建筑师60余年的创作历程，被纽约媒体评价为一次“久违的全面回顾”。这些作品不仅包括了大量设计图稿与著作，也包含了许多不同媒介的艺术作品：譬如柯布西耶青年时期巡游东方的水彩速写，以及巴黎时期与画家阿梅代·奥藏方（Amédée Ozenfant）一同探索的纯粹主义绘画。展览将从6月15日持续至9月23日，明年将继续在西班牙巴塞罗那和马德里巡回展出。

展览以四个部分介绍了柯布西耶在不同阶段对于不同景观类型的记录与想象：拾获物景观、内部景观、现代城市的建筑景观、广阔疆域景观。科恩教授讲解道，“‘景观’可以被理解为物质空间的组织方式与表现形式，是在关于柯布西耶的研究中被长期忽视的一个主题。然而无论是他1900年前后在瑞士家乡的水彩速写，还是1960年代鼎盛时期的草图，都显示他从未停止过观察、描绘景观，并以此途径构想建筑。”

科恩教授同时强调，“现代－景观”这一主题也体现了柯布西耶一生在“历史”与“创新”两方面探索之间的巨大张力。一方面，展览收录的《300万人口的现代城市》与萨伏伊别墅等早期作品呈现出强烈的概念与鲜明的几何形态，反映了柯布西耶早年对钢筋混凝土等技术革新的推动，以及对“现代化”的普世社会宏图与美学理念的构想。另一方面，同时展出的印度昌迪加尔新城和朗香教堂等木质、铜铸模型显示出更有机更富于纪念性的形态，刻画出柯布西耶后期走向隐喻与自然形式的新趋势。

如建筑评论家肯尼斯·弗兰普顿评价所言，勒·柯布西耶终其一生力图“解决工程美学与建筑艺术之间的矛盾”，并努力“在实用中注入神话体系”。这既是矛盾的，又是完美统一的，以至于每当柯布西耶宣扬自己的“建筑－机器”美学时，就会将之类比于古希腊罗马遗迹中高度精确的建造与比例之美。这样一种复杂的创作态度也体现在本次展出的许多尚未发表的笔记和物件中——在一张柯布西耶的构思草图上，会发现对山丘、岛屿、海滩，甚至动物与树木的观察记录，而自然图案和形式也反映在了之后的设计成果上；在几张作于非洲与印度的钢笔速写中，建筑与广阔景观让人感受到某种潜在的契合；甚至，我们在展厅还可以看到柯布西耶收集的一些物件——贝壳、树皮等——它们被他称为“触发诗意之物”。两位策展人评价道，“可以说柯布西耶不只是第一个全球性的建筑学专家，也是第一个在作品中反映了全球地理属性的艺术家。”

“柯布西耶表达的主张具有一种诗意的感染力，而这在无数后人的模仿中却往往消失不见了。”策展人科恩教授说。柯布西耶作为现代主义建筑运动的代言人，他的作用与他对于媒体语言的精确运用是不可分割的，而这在转述中却往往形成了片面误读。如今走进MoMA的展厅，重温柯布西耶关于空间形式语言的探索与想象，令人不禁惊叹大师激情澎湃的创作生涯，也不由生发出对于那个诗意的革命性年代的向往。撰文/陈曦

勒·柯布西耶：一部现代景观的图集

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6月15日-9月23日